蝶衣和她的“哥哥”:爱情最好的样子
2024-5-24 21:24:10发布次查看发布人:
讲述|蝶衣
撰稿|木木
哥 哥四十多年的人生,从哪里讲起呢?
我呢,蝶衣,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人。有一个我一直叫他“哥哥”的男人。我们在江阴认识。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小孩,她是我们掌心里的宝贝,生命中的最爱。
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在报社做记者。哥哥当时在电视台工作。以前都是我采访别人,现在换过来接受采访。哈哈。
孩子出生在2002年,取名叫“非非”。家里换了好几个保姆,都不合适,我就决定自己带孩子,辞职成了一个宝妈。
离开报社后,我还在苏州短暂开过婚介所,名字叫“城市爱情交友中心”,我们的口号是:“多变的城市,不变的爱情!”可是我发现,现代人的爱情根本不靠谱。一上来就明码标价,身高、体重、学历、多少套房子……全都是这种明码标价,我觉得好庸俗。
理想的爱情,就是我和我哥那种,很纯真,在一起很舒服。我老家在江阴,父母是双职工;他家在苏北,好穷的。可是我们根本不会计较这些。
我们结婚20年了。也会吵架,一年当中有那么一两次吧——人都是有情绪、有脾气的,对吧。不过我们的吵架永远不会超过24小时,吵过就忘了。我和我哥是真正的志同道合,做什么都很同步,不管对方做什么,都给出最大的支持。
关掉婚介所后,我和哥哥一起,从苏州回到江阴老家,租了108亩土地,做了一个生态农庄。
我们养过了很多狗,大的小的都有,它们守护在农庄的各个角落
看过《蝴蝶梦》吗?小说开头这样写道:“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庄园……”书中描绘的曼陀丽庄园是那么吸引人:夏日的玫瑰园,拂晓时分的鸟语,栗子树下的午茶,还有草地那边传来的阵阵涛声……我们在江阴的庄园跟它差不多,也是花木扶苏、鸟语花香的感觉。月月有花,季季有果。
农庄做了8年,很辛苦也很开心,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遇上政府要修高速公路,农庄必须拆迁。
忆江南生态农庄
古 村我们决定另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我们来到了江西婺源。女儿很小的时候,我带她去旅游过,很喜欢那里。
婺源虽然属江西省管辖,但它是徽州的一部分。对徽州,我一直有一种情结,“无梦到徽州”嘛。正好有一位上海的朋友在婺源的甲路村定居。她原先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曾经在天涯论坛开了一个很有名的帖子,题目叫《上海白领的婺源乡居生活》。就是这样的缘份,我来到了甲路。
甲路村,离婺源县城58公里,离景德镇40公里,是一座唐朝就已经存在的古村,民风淳朴。历史上,这里出产的纸伞非常著名,有一种说法:“景德镇的瓷器,甲路的伞,杭州的丝绸不用拣。”
老的村委会搬走了,留下一座老房子,带一个很大的院子,我一眼就看中了。租金很便宜,8000元一年,我租了30年。房子已经很破败了,我花了100多万元装修了下。房子很大,占地有700多平方。是啊,有很多房间,欢迎你们抽空来住。
新家取名“归园” 是我们归去来兮的家园
2014年我正式搬到甲路村定居。我很喜欢这个村子,不在景区,没有人来打扰,蛮适合生活的。不像理坑、思溪,全是游客。整个村子,乍一看很平常,但是你如果走到山谷里去,你会觉得,这就是你心目中徽州的样子。
家门口是一条千年古驿道,以前是上通徽州下通饶州的必经之地,“甲路”也因此而得名。当年岳飞带兵打仗,从我们家门口经过,在“花桥”吟诗一首:
上下街连五里遥,
青帘酒肆接花桥。
十年征战风光别,
满地芊芊草色娇。
甲路有村民2000多人,大都是留守老人、留守儿童。反正也闲着,我和我哥商量了下,决定给村民做免费午餐。一个星期有五天,每天有两桌。我们给村民发券,村民凭券一周可以来吃一次午餐。全是素食。是的,我和我哥都是素食者。
因为做免费午餐,我们认识了好多老人,他们称我们:吃饭的怪佬
其实,也只有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才会来吃啦。午餐对他们的意义……他们不是穷,也不是吃不起这个饭。我们不过是让大家有机会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大家一般十点钟就来了,坐在一起聊天,吃完饭回去。
免费午餐做了三年。今年女儿县城上高中,我们经常要出去,所以今年没做。
在甲路村,我们每年给80岁以上的老人发长寿红包。我们还建了一个图书馆,周六对村里的孩子开放。周六孩子多,因为他们从学校回来了。
给附近村老太太发了红包,她远远的跟着,一直送我们离开村庄
图书角在婺源,我发现,这里的人,生活都不愁,但给孩子买书特别少。
学校也有书,但通常是一些很奇怪的书,五花八门,有育苗的、钓鱼的……有一次,我去学校,看见一个三年级的孩子在看一本菜谱。图书馆锁着门,落满灰尘。当时我就想,我要给孩子们看中国最优秀的书。
我们在归园里建了一个图书馆,对村里的孩子开放
以前,我一直在做有关儿童阅读的公益项目,有十多年了。住到甲路,我就想把“图书角”项目在婺源做起来。
我们的要求是:每个班级配一个图书角,要全开放,不能上锁。孩子写完作业,不需要和老师打招呼,就可以拿书看,班级里也不设图书管理员。只要校长同意做到这一点,我们就给学校配图书角。只要校长申请,我们有求必应。
孩子们的图书角
图书角就在教室里,一共70本新书,都是最适合学生看的。各个班级的书是不一样的,这样他们可以互换着看。我们不收旧书,只买新书。买书不看价格,什么好,就买什么。一二年级以绘本为主,三四年级都是桥梁书,五六年级是文学书。桥梁书就是从绘本到文学的过渡性图书。帮我们配书的义工,做了十来年了,在儿童阅读方面很专业,知道孩子适合看什么书。
这个项目在婺源已经做了三年多,已经建成500个图书角,覆盖了婺源三分之二的学校。
项目需要的经费,一部分我自己出,还有一部分是朋友们的捐款。婺源的皇菊很有名。每年秋天我就在网上卖皇菊,赚来的钱全部用来建“图书角”。去年我卖皇菊赚了五六万,全用在这里了。
一个村庄因为有了图书,就有了天堂的样子
驴 友好,说说来甲路之前的故事吧。
以前,我的梦想就是:带着非非,万水千山走遍。我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至今,我已经带着非非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我带非非第一个去的地方是西塘,非非才两岁多。西塘是纯正的江南梦里水乡。
第二个地方就是婺源了,非非两岁半,时间是2005年的秋天。我们和“鼎丰户外”俱乐部的驴友一起,去了清华、理坑、思溪、延村,走了从岭脚到官坑的古驿道——传说中最经典的徒步线路,上七里下八里,一共十五里路。
我是中国最早的驴友之一,网名叫“蝶衣”,是户外论坛的超级斑竹。“蝶衣”这个名字我一直用到现在。以前,我们的旅行有两种方式,一种叫“自虐”,自己搭帐蓬;另一种叫“腐败”,就是住客栈。
那次在婺源,我们玩的是自虐。队友们都穿着冲锋衣,非非没有任何装备,穿了一双有些大的休闲皮鞋,一件长长的雨衣拖到脚面。风雨里她用自己稚嫩的双脚,丈量着那条古老的驿道。
三个半小时后,我们走完这十五里的山路,到达官坑,女儿给爸爸打电话说:“我很乖的,我不要抱的,都是自己走,我拉着妈妈,照顾好妈妈!”我感动落泪。
带非非去支教,教室黑板上,写满了孩子们的祝福
我曾经结对资助了湘西凤凰县的一位小姑娘,一个孤儿。我经常给她寄一些书包、衣服、文具啊等等。后来,小姑娘也叫我妈妈。她经常给我写信,让我带上非非妹妹去玩。我老答应她,但又觉得实在太远。那时候还没有高铁,从苏州坐火车到湘西,要31个小时,我女儿又好小,才三岁。小姑娘老是问我:妈妈,你什么时候带非非妹妹来玩?后来我想,她一直希望我们去,那我们就去一趟呗。所以在2005年10月,我带女儿去看她了。
孩子很开心。我顺便走访了孩子所在的学校,还走访了一些特别贫困的学生家里。那一次对我的人生改变挺大的。很震动。
2005年,我们这边已经比较发达了,虽然也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贫困地区的画面,但身临其境的时候,还是非常震撼。
我们来到一个学生家里。墙上有一个大洞,3年了都还没有补起来。我问校长:“他们冬天不怕冷啊?”校长说:“没有钱。”我问:“要多少钱?”校长说:“要一千多块。”
一千多块钱他们家都拿不出来,冬天那么冷的山区,家里那么大的一个洞,有你们办公室这扇大窗的一半大,他们没有钱补。
也就是这一次的旅行,让我明白,我可以做更多。我们城市里的人稍微省一点点,少吃一点点,就可以帮助孩子们上学,改变他们的生活和境遇。从此,我开始真正地把旅行和公益结合起来。
有一次,我们给贵州山区孩子捐衣服,认识了一位志愿者叫未未。他南京大学毕业后,对口支援到贵州遵义的正安县。他告诉我,在正安遥远的大山里,有一个叫梅子坝的地方,那里有200多名孩子,由于没有教室,多年来只好在一所破败民房里上课。可是过了年,房东的儿子要结婚,房东一再要求收回房子。最近一年,未未都在为这所新的校舍辛苦奔走。他在自己的博客里写道:这是大山里的梦想!
梅子坝小学
2005年12月8日凌晨,我在“鼎丰户外”发布了一条募捐帖,呼吁有爱心的人,一起来关注这些大山里的孩子,少买一件衣服,少抽一条烟,为梅子坝小学添一块砖,加一块瓦。
我们不属于任何组织,提供的是私人账户,但还是有很多网友愿意相信我们,10元20元地把钱打过来。一位朋友捐了300元,我们激动死了,因为当时这可是一笔巨款。我向所有捐款的朋友承诺:我一定会去见证这所爱心学校。
2007年3月,我如愿带上女儿,去见证这所在梦里呼唤过无数次的梅子坝小学。山里不通车,路很难走。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我们远远地望见了那所洁白美丽的学校。我们走近,听到了孩子琅琅的书声。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看见孩子们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课。我感到非常幸福。
梅子坝小学,我寄托了无数情感的学校,在这里我发现世界是如此美好,还有那么多的纯粹、善良的人。
苗 寨在一个雨天我和非非来到黔东南的西江。
我们先坐火车到凯里,再坐公交车一路颠簸去西江苗寨。在车上,我们和一位叫加美的女孩挺聊得来,她正在凯里读卫校。她邀请我们去她家吃饭。
缘份的迁移挺奇妙的。我们吃饭的时候,遇到一位老师,姓杨,在西江中学教书。他告诉我:他们村里有兄弟俩,父母没了,哥哥带着弟弟,生活非常困难。
杨老师带我们来到两兄弟家——这个家连“家徒四壁”都说不上,因为他们家有一堵墙已经倒了,只是用草、破席子随便搭了点东西。家里什么都没有,一张又小又矮的桌子上堆满了兄弟俩的课本。
哥哥18岁,很懂事;弟弟16岁,很憨厚。年纪都不小了,但是个子很小。都还在读初中。
后来我和我的朋友一起资助这两个孩子,一直到哥哥大学毕业。弟弟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我问他,要不要复读?他说不要复读了。于是我就介绍他到江苏张家港做了一名保安。哥哥大学毕业后,来到重庆一家it公司工作。后来他资助弟弟也去学了技术。
黔东南有一个地方叫岜沙,也是个苗寨,离从江县城只有17公里。国道穿村而过,但村子保留得特别完好。那里的男人剃头用镰刀:刷刷刷,头发就没了!看得我都傻眼了。男人身上都别着一把枪,人们称之为“最后的火枪部落”。
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村民们正在给游客跳芦笙舞。才一会儿功夫,非非就和其中一个小女孩玩在一起了。小女孩叫滚奴拉——对,滚来滚去的滚——头上戴着一根树枝,好可爱的。一位游客给了她两个鸡蛋,她就拿了一个给非非吃。
奴拉和非非同龄
奴拉爸爸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我不好意思地说,不来不来。他就很隆重地跟我说:我很希望你的女儿能陪我女儿吃一顿饭。
他这么讲,我们就去了。一盘腊肉,一盘蕨菜,就两个菜,但大家吃得很开心。
奴拉爸爸说:每个村民跳一场芦笙舞十元钱,收入都会捐给他们村的一个小男孩,那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男孩家为了供他上学,已经卖了三头牛了。
我特别感动,这些村民没什么收入,好不容易赚到十块钱,这十块钱也不是天天有得赚的,却用来资助村里唯一的高中生。
那就我来资助这个高中生吧。后来,男生考上了贵州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回到了他们村里教书——他现在是奴拉弟弟的老师。
这是一个完美的故事。有时候你一个不经意的善举,就能真正地改变一个人,甚至一片土地。
努拉和非非
种 子2014年开始,女儿到婺源县城读中学,我们也在婺源甲路定居了下来。女儿上大学后,我会有更多时间,我会去支教。我特别喜欢教师这个工作。
村里有一个包工头,这两年一直在帮我们干活。他戴一副墨镜,走路大摇大摆,一副谁都惹不起的样子。这几年,他看我们在村里做的事,很感动,经常来看我们,竟然和我哥成了好朋友。
有一次,他给了我们一个“情报”:村里有个老太太,再苦不过了!前几天路过那里,看到她家的房子快要倒了,我带你们去看看。
我和我哥就跟他去了。老太太住在一个山谷里,原来那里有个村庄,后来都搬走了。水电已经不通,距离村里的大路要走二十几分钟。老太太一看见我们,就嚎啕大哭。
老太太的房子,前后都用木头撑着,看起来随时要倒
老太太带着两个痴呆的儿子住在破房子里。老太太70多岁,米都拿不动。很老的房子,我看到一根支撑的柱子真的快要断了。她嚎啕大哭说,房子快要倒了,她们就要砸死在里面了。
我哥说,我们给他建个新房子吧。我们找到村书记。书记很感动,召集村里人开会,给老太太特批了一块地基,就在大马路边上,村委会的对面。
过完年我们就动工,很快房子就造好了。我们出了五六万,后来民政局知道了,也出了一部分钱。
新房面朝大山,春暖花开
做公益要力所能及,不要给自己、给家人带来很大的压力,这样才能长久。我觉得把收入的10%拿出来做公益就可以了。
我很庆幸过去带女儿走了那么多路。在旅行中,她看到很多,经历很多,虽然长大以后很多都不记得了,但是种子已经种下,有一天它们会发芽。
小学三年级暑假,女儿跟我去贵州支教。女儿上台教音乐。学生太喜欢她了。今年我们在归园做了一次小型夏令营,招募、策划都是女儿和她的同学做的。她现在高一了,马上升高二。
非非老师,教孩子们制作贺卡
我跟她开玩笑,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她说她要找一个爸爸这样的。我问她,爸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用两个字形容。她想了想说:一个善良,一个智慧。
人有善愿,天必佑之。只要你有一个善良美好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哥哥借来一辆“敞篷车”,我和非非坐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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