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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奔!本报记者木里采访手记:请让我在心中默念你的名字

2023-10-1 4:51:03发布次查看发布人:
作者 ‖ 胥得意
请让我在心中默念你的名字
4月1日上午,当临时接到去西昌采访森林消防的任务后,我便意识到这将是一次悲重与煎熬的行程。
在此之前,我是森林消防队伍中的一员。在这支队伍中,我曾经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只要是和我相识交往过的基层指战员,都会成为我的朋友,而我也会记住他们的名字。
本文作者在追悼会上向他的弟兄们告别
一路上,我希望每一次航班、每一次列车都能赶得上,我想尽早抵达他们的身边。尽管他们生死未卜,但做为一个老森林人,我知道凶多吉少。但还是在心中祈祷着,当浓烟散去,失联的30个他们能够突然出现在哪一个山城上,向着寻找他们的战友大声地笑着,就像是他们故意在浓烟中和战友们开了玩笑,捉起了迷藏,看他们找得累了找不到了,觉得这个游戏失去了意义,便从烟火中显身了。没有矫情,我就是这样想着。
到达成都时,飞往西昌的飞机没有了,只有火车,但买不到票。我和总编室主任杜振杰只能先赶往火车站。一下车,我们俩人便向售票处跑去,站在警察面前,我语无伦次,调整好半天的语序,才让他们明白我的请求。因为我说不出“牺牲”这样的字眼,我只是说“有急事”“出事了”。
此次战斗结束,西昌大队只剩下了大队长张军和四中队指导员胡显禄两名干部
当我们在火车上找好座位坐下来时,手机里似来了消息,用的词汇是“全部”。泪水再也忍不住倾泄而下,我感觉滚烫的洪流从面部划过,而整个头鼓胀。我心疼那些孩子,那些弟兄。当我站在洗漱池边抬头看到镜子里这个哭得涕泪满脸的中年男人时,我好想伸出手给他擦一把泪水,因为我知道他与这支英勇的战斗集体并没有因为他的转业而有情感上的任何分割。那一夜,火车在漫漫黑夜中穿行,我不知道天明后将会面对什么。我对同行的主任说,想喝一杯酒。他说,我陪你喝!
车灯熄掉后,睡不着,我望着窗外。我能够想象出森林消防员战斗的样子,生活的样子,训练的样子,调皮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撒娇的样子,还有故意气你的样子,但是无论怎样,我都想象不出他们倒下的样子。这么多年了,我和他们踢过球,登过台,拍过电影,唱过歌,喝过酒,他们啥样子我也是啥样子。就是在那时,有朋友发来信息告诉我牺牲名单出来了,告诉我一个叫代晋恺的也在其中。这个名字在我们一个共同的微信圈中出现过,发信息的那个战士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他一定知道你”“或者你的书,他的书柜里都有”,一个与我不曾相识的孩子就这样从那天开始进入了我的世界。凌晨的时候,我躺到了铺上,几乎半睡半醒的梦中,一直在说失联的人员都没事,一睁眼,火车还在隆隆地前行着。旅客们呼呼地睡着,这个世界真的静好。我在黑暗中告诉自己,他们真可能是没事。
搜救回来的王二强,默默地站在路边
到达西昌时天还没亮。但是部分牺牲战友的遗体被运回西昌的视频已出现在新闻中。一切真成事实了?!在森林部队时,我一直渴望来传说中美丽的西昌看看,但我没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站在了这个城市。西昌火车站广场,除了凄冷还是凄冷。
这次采访,我心中一直感谢着我的主任。他是一个和我志同道合的老师。我俩的共识是宁可坐在长达一夜的火车,也不想躺在舒适的床上焦急地等待次日的出发。到达西昌后,他向协调组提出要赶赴现场。不怕路远,我只想离那些兄弟和孩子们近一点。
完成搜救任务的指导员胡显禄第一次从火场回到山下
去往木里的路让我领教了真正的蜀道难。一个接一个隧洞连成了二百多公里的路程,其中一个隧洞竟然有35里。开车的段师傅说这条路是从西昌通往木里的唯一道路,这也是说,我正走在我的兄弟战友们几天前出征的路上。而今,他们一去不复返。
到达里尔村后,我们见到了指挥所人员。当我们提出要到火灾现场时,得到的答复是不可能。原因是,当地常年爬山越岭的藏民到达那里都要5个小时,参战的消防员们到达那里也要8个小时,已时过中午,加之高原缺氧,我们真的到达不了。
当听说还有6位战友遗体正在运回的路上时,我和杜主任在向导的带领下爬上了唯一的山路。那条山路实在太陡,曲曲折折不知通向哪里,不足半米宽,我尽可能靠在山的一面行走,时不时用手抓一下植被,另一侧就是悬崖陡壁,而山下的屋子远远看去,就是一个个小方块。由于走得急,我和主任开始喘了起来。此次扑火,西昌大队和木里大队的弟兄们就是从这条路向火场进发的。我不知道这些弟兄们在黑夜中到底是如何跋涉攀爬的。
我要往前,我要接兄弟们回家!可是山实在太高,太陡。向导向送给养回来的藏民打听后告诉我们,再走三个小时也到不了最前方的指挥所,而他们也没有遇见运送遗体的队伍。我们只好无奈地返回山下去等。
在山下接收站处,我遇到了几个接收战友遗体的森林消防员,其中有在火场成功逃生的赵茂亦和杨康锦。我想向赵茂亦打听一些情况,可是一向健谈的我竟然不知道怎样开口。他说他不想接受各种采访,我说,我只想和你聊聊天。四川总队后勤部副部长赵振强对他说,“是自己人,你说说吧。”这时,赵茂亦指了指身边的另外一个消防员说,“他也是一起跑出来的。”那是一个入职一年半的消防员,我习惯性地把他们身份认定成二年兵。
面对眼前两个死里逃生的孩子,我的眼泪一下汪在眼窝里,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他俩表情木然地讲述着他们的经历,讲自己逃离时的狼狈不堪,讲自己当时的失魂落魄,讲劫后余生的后怕……不管以前我写过多少文章描述他们,赞美他们,但我觉得他俩的讲述才是最有生命最真实的语言。讲着讲着,我们三个头抵在一起流起了眼泪。我紧紧地搂着杨康锦,抚摸着他的头。和赵茂亦比起来,他还是一个孩子。他们俩都是让人心疼的孩子。那个时刻我猛地意识到,他们逃出来了也是英雄,他们让这个世界减少了多少痛苦,他们还要带着心灵的伤痛继续战斗。
在等待中,远处高高的山路上出现了一支由二十多人组成的急匆匆奔来的队伍。郭振强说,“回来了。”我的呼吸一下子紧张起来,气息在嗓子眼进出。因为在此之前,我看到了地上堆放着前一天用过的简易担架,现在,又有一副用两根木棍临时做成的担架担着弟兄们回来了。那个队伍已经走了十来个小时。救援时,二十几个人要把遇难者在山崖下包裹好,一点点连拉带抬地运上山,然后再从山上辗转地运到接收站。他们呼剌剌急匆匆归来的样子就像是凯旋,一瞬间,我觉得那些不知名的孩子就是大英雄。队伍逆着众人模糊的视线走了过来,藏民们满脸烟尘,满脸凝重,呆滞地看了一眼我们,退到一边。我握着他们的手,感谢他们把我的弟兄们送回来了。
每一个运送的队伍中,一前一后都有一个消防员。他们除了眼仁是白色的,脸上衣服上,全是炭灰烟渍,我除了能够给他们一个紧紧的拥抱什么都给不了。其中叫王二强的班长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怕,像是要杀掉敌人,但是又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后来,我看见了他吃饭的样子。他在山上包裹过战友的遗体,又把他们送了回来,手黑得看不出模样,但他洗都没洗便开始进餐。
赵茂亦和杨康锦早向我讲过了他们的指导员胡显禄,在山上搜救了两天,找到所有战友后他终于也下山了。他的鼻梁上一道血口子已经结了痂,嘴唇干裂出血。我以前做为指导员曾经多次被评为标兵和优秀,眼前的胡显禄,才是最优秀的,只有他才佩得上优秀。
我是在代晋恺牺牲后才记住他的。第三具抬下山的遗体是他,不用鉴定就是他。烧焦的照相机,贴身留下的两部手机,都证明着就是他。我站在近处看着他,他离我这样近,我甚至想帮他整理一下什么。后来程雪力告诉我,他对代晋恺讲过我好多次。我绝对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和我有着无数的交集。看着他的遗体,我觉得他才是最优秀的记者,他是冲在第一线的战地记者。他会写真实的新闻,会拍摄真实的战斗场面。
西昌的日子,是被泪水浸透的日子。不想早早地睡,睡得早会做梦。梦中他们会一个一个的回来,会隔着时空和我对话。
新闻中,关于他们的故事还有家人的消息不断地传出。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采访任何一个家属,我不会因为新闻去触碰那一颗颗滴血的心,他们需要用时间来修补受创的心。但我知道,从此,我真的成为了他们家人的亲人和朋友,只要他们有事找到我,或者需要我做能做到的事情,我都会努力去做。我在朋友圈中告诉朋友们:请允许我以后慢慢地来讲述这些牺牲的战友兄弟们的故事。我不会把他们描述成英雄,只会告诉你们他们的生命曾经鲜活。我对成功逃生的弟兄们说,我想找个机会约你们的酒。我也对自己说,要对待好生命中走过的每一个人。
我参加过追悼会,但我不敢想象这次追悼会的样子。烽烟滚滚唱英雄,青山垂泪侧耳听。在追悼会现场,我见到在一线搜救了三天归来的四川总队政委金德成,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无需言语,我们俩个蒙古人的眼泪一同涌了出来,手握得更紧了。
摄影机镜头已经通过电视直播了追悼会。但是我想要告诉大家,站在广场上,瞻望着那满满一墙的照片,我的那些弟兄们眼睛炯炯有神,胸高高地挺着,正看着我这样吧。其中有一个孩子脸上还若隐若现的闪着一丝笑。这让我想起写过的一篇小说《照相》。我想他们当中有些人应该读过那篇小说,他们懂我,如我此刻懂他们。
追悼会上,我的目光一遍遍地识别着他们的容貌,他们生前与我隔着山隔着水,此刻相识却心通如一人。当我捧着一枝菊花走向他们时,他们就在我眼前的高处站着,我念着他们的名字从那面墙前走过:万昆、飞飞、阿浩、代旭、晋恺、更繁、方伟、阿启、大鹏、帅帅.....其中一个,看着他可爱的样子,我还想骂他一句,“臭小子,你咋就丢了呢!”
从火场逃生出来的队员和搜救人员相遇在一起
兄弟们、孩子们,我来送过你们了,我在心中一一呼点着你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回答?!
追悼会上有个预备消防士作为代表发言。他叫郎志高,我加了他的微信。我在微信告诉他:孩子,一切会慢慢过去。他说:嗯,谢谢首长。我说:以后要保护好自己。他说:我会坚持下去的。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是:你很男人!但更是父母的孩子。
离开追悼会现场时,我几近小跑着离开。我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肩,身体像是空了,我怕自己会飞起来飘向空中。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搂住了我。
人的一生,和你笑过的人你可以会很快忘记,但是和你一起哭过的人,你却记得最深。谢谢我的主任,他用泪水陪着我走过这些天。
▌来源:北陆强军号
▌中国应急管理报 新媒体中心编辑 崔维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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